身后的随从们也跟着放慢速度。
她左右看看,也跟着让马儿走得慢一点。
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。
又过了一会儿,张辽自己从怀里抽了一块细布出来,胡乱擦了擦手。
“你为何不回答?”
“他们想要与我结亲,我自然知道,”她说,“但我不愿嫁人。”
张辽的身体又僵了一下。
“……为何?”
“你见过……”她斟酌了一下,“被战争改变的人吗?”
这名并州武将的眉毛不知何时,悄悄皱了起来。
“什么叫……‘被战争改变’?”
她的目光放得很远,像是在看远处的马场,又像是在看比马场更远的地方。
“没有战争之前,你是什么样的?”
于是那个青年将军终于理解了她的话,他的眉毛重新舒。
“我不曾经历过‘没有战争’的太平年景,”他微笑道,“自我懂事时起,雁门便连年战火,从不停歇。”
他不是“被战争改变”的人,他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人。
在他尚未出生时,鲜卑就不断侵入并州,劫掠并州,大汉王师数次想要自雁门出击,反攻檀石槐,却次次不能战胜那个强敌。
熹平六年,檀石槐大破汉军,并州军伤亡惨重。
中平五年,休屠各胡攻杀并州,并州刺史张懿殉国。
自他认字时起,他便认得狼烟。
自他习武时起,他便见过被胡人劫掠过的村庄。
那些被开膛破肚的男人,那些衣冠不整地死去的女人,以及在敌人离去很久后,还能从井里,从墙下,从田野间看见的尸骨。
他的心肠在这样的世道里被反复锻打,变得坚硬。
战争再也无法改变他。
“你看见的那些敌人是胡人。”她说。
“不错。”
“那么,汉人呢?”
“……汉人?”
“你见过排着长队,很长很长的队伍,漫长,没有尽头,自雒阳携家带口,一路去长安的百姓吗?”
他迟疑了一下,“我见过。”
“见过在长安市廛前排着队,等待被斩首的百姓吗?”
“……我见过。”
“见过城下堆叠起来许许多多,腐烂发臭的尸体吗?”
张辽忽然意识到,陆悬鱼不需要他的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