寇大兵压境,不管是捍海城、南肆还是外围八镇,战况都非常激烈,若要在海寇的眼皮子底下撤回内三城,风险是极大的。至于夜间撤军,因为我军训练未久,退兵中一旦被海寇突袭的话,很可能全军大乱,撤军变成大溃败。另外,八镇和南肆还有上百万的百姓,军队好撤,这些百姓拖家带口,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撤走?难道把他们都丢给杀红了眼的贼寇么?!神人共鉴,这个责任谁来负?悠悠青史之下,这个骂名谁来背?!”
接着又是一炷香功夫的沉默,有人额头见汗,有人轻轻的咳嗽,黄元龙一脸阴云,大家面面相觑,都有一种无话可说的感觉,这时,陈公举长长地叹了口气,好像要说话的样子大家一下子都看向陈公举,他才看着众人,缓缓地,却十分坚决地说道:“诸位的意见,我已知之。身为广州知州,”他顿了一顿,沉声道,“我决定,坚守外围八镇和南肆,将海寇阻挡在广州腹地之外!”他看了黄元龙一眼,冷冷道,“如果有人觉得我不配坐这个位子,可以遵循大礼法的规矩来做,可如果有人在背地散布谣言,破坏战守大计,休怪律法无情!”
满堂鸦雀无声,仪式结束了,官员们肃穆地起身告辞,黄元龙铁青着脸离去。
几位官员留下来,和陈知州商议了一些具体的城防事物也告辞离去。众人都离去后,陈公举仍然坐在那张巨大的地图旁,手掌支着下巴,如有所思。今天这次摊牌,他已经做了充分地筹备,不但一早摸清了各个官员的立场,更在州学那边埋下了若干暗子。黄元龙这怒气冲冲回去,就算他有意发动弹劾,也不可能凑得齐联名的廪生人数。先以雷霆之力将他压下去,等度过这一段艰难时刻,德高望重的右学政刘公亮从鄂州返回,黄元龙就更不足为虑了。
“恩师,”书吏梁显嘉走上前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不能说服黄学政,来一出将相和吗?”
“将相和?”陈公举抬起头,好笑地看着这个弟子。梁显嘉秉性质朴,学问也是不错的,可在衙门中历练得还少,和骆欢、罗烈等人相比,明显多一分书生气,少了许多练达。陈公举将他带在身边参与大事,就是希望他能多吸取实际做事的经验,磨练心性。
陈公举看着梁显嘉,低声道:“孝纯,一句话,你且慢慢用心揣摩。”
梁显嘉恭敬道:“是,请恩师赐教。”
“尽信书,则不如无书。”陈公举面无表情道。他长叹了口气,不再说话。
外面夕阳落山,夜幕渐渐垂落,陈知州一直端坐堂中静思,身形如黑色雕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