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睛睁得大大的,眼睛里藏着眼泪,看着眼前的这一幕。
那些箭塔上的看守也沉默了,听不到他们的言语声,于是好像他们都隐身在黑夜里了。
但降卒们知道他们还在。
因为在他们头顶上,他们能听到清晰的拉动机扩,填充弩矢的声音。
这样的事在其他几座营地里也有发生,但终究没有变成大规模的哗变。
第二天听说时,甚至连张辽都表示应该给田豫和诸葛亮写一封感谢信。
以他们数千兵马去管上万的降卒,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事,能在小范围内解决问题,还是多亏了看守的士兵警醒,以及那些连弩。
连弩虽然贵,但贵得很有道理;
田豫虽然无所不至地四处刮钱,但刮得很有价值。
于是大多数降卒还是提心吊胆地,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。
清晨的阳光稀薄而平淡,但照在人身上,无端就感到十分安心。
青州兵排着队,端着碗,等着民夫将麦粥一勺勺地倒进他们的碗里,再每人分两条腌萝卜。
麦粥里掺了不少稗子,喝起来很扎嘴,需要慢慢地嚼。
腌萝卜已经放了不知多少年岁,带着一股难吃的怪味儿,像是霉坏了似的。
可是仔细嚼一嚼,他们就品了出来,那不是霉坏,而是用了海边粗晒的盐,穷苦人买不起大量的盐,可是秋天下来的蔬菜总需要腌了才好过冬,穷人便想出了许多办法,去盐沟里偷些苦盐。
这些事,他们特别熟悉。
连这种味道,他们都渐渐地熟悉起来。
阿母腌的芦菔和芜菁,确实是这个滋味,她只会这一种腌菜的手法,海边的咸鱼也是这么腌,也是这个苦味儿,但比这个更臭,因为屋檐低矮,海边又潮,晾起鱼来总是不易干……
但那臭的也很下饭,他那时才十几岁,阿母总骂他要吃穷这一家子……
其实这一家子已经够穷了,他也根本吃不饱,不然怎么会投黄巾呢?
有人这样两只眼睛发直地一边喝粥,一边神神叨叨地嘴里念着什么。
念着念着,眼泪就落下来了。
当陆悬鱼走进战俘营时,那些吃过饭后又被赶回窝棚里的士兵立刻扒着缝隙开始抻脖子看她。
……他们还是畏畏缩缩的。
但之前每次来时,也都是畏畏缩缩的。
“见到她就畏缩”和“见不到她就搞事”之间一点也不冲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