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已黑,堂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,孤灯如豆,仅有方寸之光。
饱经沧桑的老人靠在躺椅上,身上搭着薄毯,整个隐在黑暗中,一动不动。那略显粗滞的呼吸声,就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。白日里神采奕奕的郑老爷,其实已是百病缠身,一到夜里就痛苦不堪。但更要命的是心病,几年来,老爷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,日复一日的被噩梦中夜惊起,然后在惶惶不安中迎接黎明的来临。天长日久下来,他反而是天刚黑的时候最放松,因为这意味着……郑家几千口老少,又平平安安度过了一天。
老爷心里有事,小憩片刻便睁开眼,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躺椅边,便缓缓开口道:“回来了。”
“回来了,父亲。”郑沿轻声道。
“办妥了么?”
“办妥了。”郑沿道:“还算顺利,就是时间有点长。
“长在哪?”
“王贤向绣儿问话的时间。”
“绣儿怎么说?”老爷微微皱眉,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节外生枝。
“她说没啥。”郑沿道:“就是详细问了下经过。”
“问这么细作甚?”郑老爷皱眉道。
“不知道。”郑沿摇摇头:“也许是猎奇吧,毕竟是江南第一家的家事……”
“嗯……”郑老爷想了想,感觉不出有什么恶意,但他还是谨慎道:“老六这事儿做得不对,不该放郑桧回来……他终究是个隐患。”
“是。”郑沿叹气道:“这混账小太不懂事了,要不是他跟绍元胡说八道,何至于……”
“让他老实待在家里,不许离开郑宅镇。过段时间,等风声过了,还是得让他去福建,跟着他父亲,不要再回来了!”郑老爷叹口气,他能理解孙儿思乡心切,但为了宗族的安全,不能让他再待在浦江了。。
“父亲放心。”郑沿应声道:“孩儿会妥善安排的。”
“另外,王贤那里要盯紧了。”郑老爷闭目养神片刻,又睁眼道。
“父亲尽管放心,衙门里大都是咱们的人,他一扑棱翅膀,咱们就知道要往哪飞。”郑沿笑道。浦江这地方,姓郑就是王道,你要是姓别的,就只有靠边站的份儿。虽然郑家的直系弟,是不屑于到衙门里混饭吃的,但那些出了五服的旁系,就没这么多顾虑了。衙门里都被郑家旁系弟占据,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们?
“不够,”郑老爷却尤嫌不足道:“等他扑棱翅膀就晚了,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,他准备做什么!这样才能